文化传统:博大精深的楚文化

发布者:系统管理员发布时间:2021-09-13浏览次数:3100

(一)波澜壮阔的楚国800年

在楚国先祖鬻熊第四代孙熊绎的时候,周王朝正式给楚以“子男”封号,还授给了相应的分封范围,此举标志着楚人建国的开始。尽管地处偏远,爵位卑微,但是作为一个新生的国家,楚已经开始厕身诸侯国方阵之中。
从熊绎至熊渠的一百多年间,楚国由弱变强,逐步摆脱了周王朝的束缚,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。特别是熊渠,作为楚国历史上著名的政治家、军事家,对楚国的崛起与强盛,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
熊渠颇有胆气和勇力,尤其擅长射箭。司马迁在《史记》中对熊渠的射箭技术赞誉有加,认为就连射落过九个太阳的后羿也无法与熊渠媲美。一天夜晚,熊渠正急着赶路,突然听到草丛中发出一阵奇怪的响声,他急忙停下脚步,机警地朝四周望去,猛然发现一只大老虎就趴着前方不远处。熊渠赶紧弯弓搭箭,只听见“倏”的一声,那老虎就一动不动了。待他上前一看,惊讶地发现,哪有什么老虎呀,不过是一块巨石横卧在那里罢了。他再去拔那箭头,竟然深深钻入石头,怎么也拔不出来了。
这就是熊渠“金石为开”“射石饮羽”的故事。这个典故和后世广为流传的“李广射石”的传说如出一辙,不过前者的时间却早了七百余年。
熊渠不仅力气过人,而且胆略超群。他利用周王朝内外矛盾重重、统治不稳的时机,采取远攻近交的策略,首先团结江汉流域的群蛮百濮和大小方国部落,史称“熊渠甚得江汉间民和”。当在江汉间立足后,即开始开疆拓土。熊渠向西攻下了大国庸,向东一直攻打到鄂(今湖北鄂州市境)。
在鄂境内,有一处著名的铜矿——大冶铜绿山。在当时,铜可是非常重要的战略物资。熊渠兵锋直指鄂,占领了包括铜绿山铜矿在内的广大土地。掘取长江中游的铜矿,是熊渠一生所做出的最重大的决策,也是他所建立的最辉煌的功业。仰赖丰富的铜矿,楚国制造了锋利的武器,组建了精师锐勇,为楚国的振兴崛起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熊渠不失为楚国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、军事家,对楚国的崛起与楚文化的孕育发展,起到了重要的作用。
楚武王、文王、成王、穆王时期,楚国国力逐渐增强,并将势力范围慢慢覆盖到周边地区,灭掉了周围几十个小国,扫清了通往中原的道路。
公元前613年,楚庄王即位,其时他尚不满20岁。当时楚国国内政治腐化,奸臣争权夺利,政权极不稳定。在这种情形之下,楚庄王主持朝政,如履薄冰,举步维艰,他经常叹息道:“满朝文武大臣虽多,却不知到底谁是能够真心辅佐自己的贤相良臣?谁是祸国殃民的奸臣贼子?”
为了辨识忠奸,楚庄王决定“以静观动”,上演一出宫廷“选秀大剧”。楚庄王通过暗中仔细观察,终于看清了群臣中孰忠孰奸。于是,庄王当机立断,罢免奸佞小人,选用忠良贤臣。同时,庄王还大刀阔斧地进行政治、经济和军事改革,广揽人才,兴修水利,重农务商,整饬军事,为楚国争夺霸业打下了坚固的基础。
公元前606年,楚庄王率领大军北上争霸,饮马黄河,问鼎中原。楚庄王观兵周疆,问鼎轻重,是中国历史上一件大事。它标志着南国之楚,已深入中原,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历史与文化的发展,后人称之为“天下大事尽在楚”。楚庄王一生戎马倥偬,南征北战,“并国二十六,开地三千里”,称霸中原,威播四方,楚国霸业进入到鼎盛时期,他也成为赫赫有名的“春秋五霸”之一。
楚庄王逝世后,楚、晋两国为了霸主地位争得不可开交。楚、晋争霸结束后,楚、吴之间战火再起。由于战火不断,楚国国力日渐衰弱,甚至出现了吴师入郢这样的惨剧。
至楚昭王时期,昭王痛定思痛,重用贤臣,奖赏分明,与民休息,发展生产,使楚国国力得以迅速复苏,重又步入争霸行列,东却吴,北抑晋,楚国又以大国强国姿态立于华夏之林。
至楚惠王即位,继续执行安邦定国、伺机发展的方针。惠王在位57年,积极东拓,使楚国重又富强,成为战国“七雄”之一。楚惠王后,继位的楚简王、楚声王政绩平平,同时楚国政局动荡,民不聊生,社会矛盾已到了十分尖锐复杂的地步。于是,楚悼王启用吴起变法。“吴起变法”是楚国历史上一次著名的改革,但是由于楚悼王不幸早逝,吴起失去了坚强的靠山,被旧贵族残酷杀害,变法成果也付诸东流。
楚威王时期,楚国迎来了又一次巅峰期,版图空前扩大,从一个地处偏僻的蕞尔小邦,一跃成长为雄踞南方的泱泱大国。鼎盛时期,楚国领土东至东南沿海,西至渝川以东,北至河南、山东,南至两广,成为当时地域最广、人口最多、军事实力最强的国家。后人谓楚国“江山五千里”,应该是实至名归的。
楚怀王时期,屈原出任左徒。此时,正是楚国和秦国相互抗衡之际。屈原年轻气盛,意气风发,一心要使楚国强大起来,打败秦国,统一中国。屈原怀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魄和胆略,极力主张改革政治,破旧除弊。在内政方面,屈原提议选择品行端正、有真才实干的人出任各级官吏,同时限制旧贵族特权。在外交方面,屈原主张联合齐国和其他一些国家,共同抗击秦国。概括起来,就是举贤任能,立法富国,联齐抗秦,进而统一中国。
经过屈原的一系列改革,使得楚国一度出现国富兵强、诸侯威震的局面。但是屈原的一系列改革措施,却遭到楚国贵族的坚决反对。楚怀王动摇了,忠奸不分,开始疏远屈原,任用小人,终使楚国国土大片沦丧,国力大大削弱。从此,楚国再度由盛转衰。屈原为怀王所疏远,郁郁不得志,被迫离开郢都。
楚顷襄王主政后,继续重用奸臣,排斥忠良,朝政更加腐败黑暗。楚顷襄王三年(公元前296),屈原被放逐于江南,长期流浪于沅、湘一带。他目睹楚国政治日益腐败,国土沦丧,人民疾苦,心情极为悲愤,经常吟诗直抒胸臆:“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民生之多艰。”屈原为振兴楚国推行政治改革却遭到无情打击,流离失所。但他并不因此而后悔,向苍天和大地表白:“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其犹未悔。”
公元前278年,秦国大将白起带兵南下,长驱直进,攻入楚郢都。同年五月初五,屈原悲愤交加,投水自尽。楚都郢失守后,楚顷襄王迁都于陈(今河南淮阳)。
楚顷襄王卒,太子完立,是为楚考烈王(公元前262—前238)。公元前241年,楚考烈王又迁都至寿春(今安徽寿县),楚国国势江河日下。
公元前223年,秦国大将王翦率部攻入楚都寿春,俘虏楚王负刍。至此,富有传奇色彩的楚国宣告灭亡,正式退出历史舞台。
 

(二)博大精深的楚文化

楚人缔造了强大的楚国,同时也创造了辉煌的楚文化。著名学者张正明先生在《楚文化史》中,将楚文化的发展历程分为五期,即滥觞期、茁长期、鼎盛期、滞缓期、转化期。
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,楚国既融汇中原诸夏传统文化,又吸收本土民族的文化,创造了高度发达且风格独特、“亦夏亦夷”的荆楚地域文化。鼎盛时期楚文化的门类和成果有以下几个方面:天文、历象、算数、冶金、织帛、髹漆、筑陂、筑城、筑室、道术、辞章、艺事等。楚文化的成就,不仅领先于当时中原诸国,而且,在某些方面,还达到了当时世界的最高水平。
楚文化的滥觞期,始自西周早期楚国始封之时,迄于两周之交楚国将盛之际,历时近3个世纪。
《史记·孔子世家》记:“楚之祖封于周,号为子男五十里。”楚文化的起点,正是在这弹丸之地。立国之初的楚人,还徜徉于原始社会之中。
《左传》昭公十二年记楚灵王时大夫子革说:“昔我先王熊绎,辟在荆山。筚路蓝缕,以处草莽。跋涉山川,以事天子。唯是桃弧棘矢以供御王事。”周王封给熊绎一块蛮荒之地,熊绎则要对周王尽守燎以祭天、贡苞茅以缩酒及献桃弧棘矢以禳灾的职分。初创时期楚人生计之维艰,于此不难想见。
熊绎的国都仍称丹阳,但已不是昔日的丹水之阳,而是位于今湖北南漳、保康一带的荆山谷地。
从新石器时代以来,豫西南和鄂西北就是黄河、长江两大流域古代文明交相切劘之区。早期的楚国,恰好位于毗连豫西南的鄂西北,这种纵跨南北的地理位置,成为楚人得以兼采华夏和蛮夷之长的优势。
熊绎五传至熊渠。熊渠近交远攻,揭开了楚人吸收蛮夷文化的序幕。
楚国的周围是楚蛮,西和南为濮人和巴人,东和南有扬越。所谓楚蛮,即楚地的蛮族,其主体是三苗的遗裔。但熊渠在周夷王时大举讨伐的,主要还不是楚蛮和濮人的庸,而是扬越的鄂。鄂,位于今湖北鄂州市境,在其南面不远处的今大冶铜绿山一带,有一个巨大的红铜生产基地。红铜是当时的头等战略物资,熊渠很可能是在红铜的诱惑之下才劳师远征的。
两周之际,有若敖、霄敖、蚡冒相继为楚君。《左传》昭公二十三年记:“若敖、蚡冒,至于武、文,土不过同。”说明那时楚国的版图并不大。当时,楚人用兵的方向仍以南向为主,因此,这个时期的楚文化遗存,主要分布于今沮漳河的中游和下游。
楚人及其先民长期依附于比他们强大而且进步的华夏及其先民,自然会受到后者的染濡,久而久之,彼此的文化面貌就显得十分相近了。正是由于华夏文化与蛮夷文化的交融,滥觞期的楚文化才在考古遗迹上依稀显露出某些自身的特色。然而,楚文化毕竟有介乎华夏文化与蛮夷文化之间的主源——祝融部落集团崇火尊凤的原始农业文化。至于华夏文化与蛮夷文化,则分别是楚文化的干流和支流,三者交会合流形成了楚文化,而对楚文化发展方向起决定作用的则是其主源。
楚文化的茁长期,始于熊通继位,时当春秋早期中叶,终于吴师入郢,时当春秋晚期中叶。
张正明先生认为,楚人在蚡冒、熊通之际,完成了从原始社会到阶级社会的过渡。当时,楚人所面临的历史条件已不允许他们对诸夏趋之若鹜了。诸夏先进而且强盛,无论其奴隶制的发展处于何种境况,楚人都会在诸夏的引力和斥力的交错作用之下,偏离历史的常轨。楚国在家族的胚胎时期,奴隶制成分和农奴制成分并存。楚人在度过了这样的胚胎时期之后,奴隶制成分虽苟延于宫廷和贵族的家室之中,农奴制成分却得以在县邑的里社中潜滋暗长。在楚国异常迅猛的扩张进程中,随着赋役制的普及,农奴制充斥于作为楚国主要行政区域的县邑,以致奴隶制的发展最终受到遏制。
一个民族能否另辟蹊径,创造出风采卓异的文化来,取决于他们能否矢志不渝地追求文化的独创性,亦即历史的独创性。对于楚国来说,探索自己的前进道路,是至关紧要之事。假若楚国甘心步诸夏的后尘,那么,在强邻四逼、列侯纷争的时世里,势难逃脱夭折的厄运。幸而楚人独行其是,化险为夷,而且在许多方面有出蓝之举,创造了先秦史上的奇迹之一。楚人在历史转折关头所显示的独创精神,是楚文化茁长的基因。
周室东迁之后,周王丧失了军事盟主的实力,楚人再也用不着为来自中原的威胁而忧心忡忡了。于是,楚武王时,楚人便把东线作为主攻方向,而汉阳诸姬之首——曾国(随国),便成为楚人东进的主要障碍。武王末年,楚国大举伐曾,迫使曾国订立了城下之盟。自楚成王三十二年(公元前640)始,曾国就成为楚国的附庸了。至于百濮、群蛮、百越,更容易被楚国各个击破。
楚人在政治上结夷夏为一体的进程,也是它在文化上熔夷夏为一炉的进程。楚文化的一切重大成就,都是师夷夏之长技而力求创新的结果。
楚人进入江汉平原之后,受到土著楚蛮的影响,文化面貌发生了显而易见的变化。根据考古资料可知,这个变化首先体现在陶器上,其中以陶鬲最为突出。西周晚期,南下的楚人为了适应楚蛮占多数和稻米为主食的环境,与楚蛮一起把带有诸夏文化特征的红陶锥足罐形鼎略加改造,做成了一种新式陶鬲——楚式鬲。
楚人在广泛吸收和综合利用南北农业文化精华的基础上,将楚蛮、扬越和淮夷的家族性或邻里性的小型农田水利作业加以改进提高,修建了筑陂塘等大型农田水利工程。
楚人做得最为成功的,莫过于得扬越和华夏的青铜冶铸技术而兼之。
中原的青铜时代,大约始于夏代晚期,历经商代和西周,下至春秋早期。楚人的青铜冶铸技术主要是师法中原。不仅如此,春秋早期以前,在青铜冶铸方面,楚人甚至赶不上越人。近年来,在湖北随州、京山、枣阳以及河南新野等地,出土了一批西周晚期至春秋早期的铜器,它们的形制和纹饰都一如中原,它们的数量和质量都超过了现已发现的楚国同期铜器。
熊渠时,由于一度进兵到包括铜绿山在内的鄂地,占据了青铜原料的来源,楚国的青铜冶铸业获得了初步的发展。然而,楚国青铜冶铸业的突飞猛进,却始自成王之世。成王奋武、文二世威服汉阳诸姬之余烈,北收弦、黄,控制了大别山南北的通道,铜绿山就成为楚国的掌中之物了。《史记·楚世家》记楚:成王“使人献天子,天子赐胙,曰:‘镇尔南方夷越之乱,无侵中国。’于是楚地千里。”此处所谓“夷越”当指扬越。后来扬越地区的局势比较稳定,表明楚国在那里实行了有效的统治。
楚人占领铜绿山以后,把扬越的冶炼技术和中原的铸造技术结合起来,生产出大量优质的青铜器,并在铸造工艺方面超过了诸夏。1978年和1979年,在河南淅川下寺发掘了大型和中型的楚墓,年代为春秋中期至晚期,出土青铜器达四百余件。这些青铜器足以说明,当时楚国不仅普及了中原地区大约在春秋中期推广的分铸、焊合技术,而且创造了中原地区尚无先例的失蜡法和漏铅法铸造工艺;不仅镶嵌红铜工艺的运用早于中原地区,而且镶嵌黑漆工艺的采用更是开风气之先。
对待先进文化,楚人向来不抱偏见,他们满腔热忱地引进、改造,以求为我所用。在湖北襄阳山湾春秋楚墓中,有邓公秉鼎和上鄀府簠出土。在淅川下寺春秋楚墓中,有巴式剑、鄝子之用戟、上鄀公簠、蔡侯簠和吕王钟出土。这些不同国属和族属的器物成为楚人的宝物,体现了楚国的文化方针和楚人的文化素养。然而,在楚文化的茁长期,就总体来说,中原和其他地区的青铜器不再是楚人膜拜的对象了。这时的楚人,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。在铸造青铜器的时候,他们的原则主要是创造而不是模仿,他们所刻意追求的,是根据自己的传统,按照自己的审美情趣,表现自己的风格和气派,由此,楚国的青铜器卓然自成一家了。外求诸人以博采众长,内求诸己而独创一格,这是楚国青铜器发展的道路,大而言之,也是楚文化发展的道路。
不只是青铜冶铸,楚国的典章制度和楚人的风俗习惯,也都介乎夷夏之间。楚君本称敖,这与诸夏和蛮夷都不同。楚君称王,始于自号为武王的熊通。
楚国的官制,从形式上看,与诸夏同少异多。如以尹名官虽始于商朝,但楚国以尹名官应是向周朝学来的,西周铜器铭文即有“皇天尹”。然而,楚官普遍称尹则是楚人求独立、求尊严的表现。县虽是周朝原有,但真正作为行政区域的县则始见于楚国。楚师的主帅称莫敖,后来也设了大司马、左司马、右司马之类。楚人偶尔也征用没有严格建制和没有严密阵法的蛮人入伍。楚国兵制方面的这些特点,都是因夷夏结合而形成的。
在封爵、食邑、礼法等方面,春秋时代的楚制也各具特色。例如,在王与士之间的大夫等级中,没有明确的阶层;有官无爵;封邑一般传袭不过三世;丧葬列鼎大多为偶数,与诸夏的奇数恰好相反。
在精神文化方面,楚人向华夏学来的首先是语言文字。据文献记载,无论是折冲樽俎时的唇枪舌剑,还是两军对垒时的彼此问答,楚人都没有借助于翻译。看来许多楚人应通夏言,至少楚国贵族是如此。而从《左传》庄公二十八年记楚令尹子元伐郑时“楚言而出”来看,楚人应有不同于夏言的本民族语言。至于文字,就是流行于中原而为周代各国各族通用的文字——夏文。
春秋中晚期,楚国的音乐艺术已有初步发展。淅川下寺出土编钟52件,其全部乐音系列可以奏出七声或六声的音阶。
茁长期的楚文化,从鄂西传播到鄂中,从汉西、汉南传播到汉东、汉北,从江北传播到江南,从淮水上游传播到淮水中下游,从长江中游传播到长江下游,几有席卷江淮之势。仅就江淮地区而言,楚文化如春风化雨,从其浸润之广,不难想见其蕴蓄之深。
楚昭王十一年(公元前505),吴师离楚。次年,吴又大举伐楚,楚恐吴师再度入郢,迁都至鄀,而仍称郢。在楚昭王十三年至二十四年(公元前503—前492)之间,楚都又南迁到今湖北江陵纪南城,仍称郢。昭王九传至顷襄王。顷襄王十一年(公元前278),秦将白起拔郢,楚都东迁。楚国以纪南城为首都长达220左右,可以说,纪南城的兴衰,伴随着楚文化鼎盛期的始终。
这个时期楚国的变化是空前的,可谓经济昌盛,文赋纷华。铜器生产登峰造极,并促进了铁器制造的改进和推广。其他各行各业,如丝织、刺绣、髹漆和城市建设等,也生机盎然。经济结构上,封建领主制的普及与家务奴隶制的延伸并行不悖。政治体制方面,则有断断续续的革故鼎新。旧有的县化大为小,已在全国普设;新设的郡在县之上,而仅限于边陲。官职日多,爵秩渐繁。封君的权势大致与先前的县公相当,其财富却非县公所能比拟。精神文化方面的成就异常突出,诸如老子、庄子、屈子等文化巨星相继升起,熠熠生辉!《老子》《庄子》代表着楚国的哲学,《庄子》《离骚》代表着楚国的文学,它们已跻身于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哲学宝库和文学宝库之列。先秦的帛画迄今只发现过两幅,都属楚国。1949年出土的一幅是人物龙凤帛画,1973年出土的一幅是人物御龙帛画。这两幅帛画是当今所谓国画的先驱,一经发现,举世震惊。1978年出土的曾侯乙编钟,以其壮美的阵容和高超的性能而令人叹为观止,这套编钟是世界上最早具有十二个半音音阶关系的定调乐器。
楚都迁陈(今河南淮阳)之后,国势江河日下。顷襄王四传至负刍,约历半个世纪,这是楚文化的滞缓期。
从负刍五年(公元前223)秦灭楚起,到汉武帝前期止,历一个世纪有余,这是楚文化向汉文化转化期。楚国将亡之时,它的文化早已超越其国界而传向远方了。江西新建昌邑战国墓出土有楚式鼎、敦、壶和剑、戈、矛,广东四会乌旦山战国墓出土有楚式剑和楚式矛,以及广西平乐银山岭战国墓出土有楚式剑、戈、矛,表明楚文化从湘江流域扩展到赣江流域,从岭北辐射到岭南,已深入百越地区。四川成都羊子山战国墓出土有楚式剑,说明楚文化溯江而上,已逾巴至蜀。楚人庄蹻率兵入滇,滇楚之间也不无人文相通之处。
秦灭楚后,楚文化进入了转化期。秦朝求统一心切,对楚文化采取排斥态度。
不过,秦朝对楚文化也并非一概拒绝。李斯《谏逐客书》指出的“所以饰后宫、充下陈、娱心意、悦耳目者”,正是秦朝所要从楚国和关东其他各国的文化中接受的。
楚人把半壁河山丢给了秦人,然而,曾几何时,他们却从秦人手里夺来了统一的天下,建立了汉朝。
秦末农民起义的主力是楚人,他们愤于秦朝对楚文化的恣意摧残,掀起了复楚文化之古的狂热。设官多从楚制,置历仍从楚法,色尚和坐向悉遵楚俗。然而,楚人毕竟不是秦人,他们对异国甚至异族的文化从来都是兼收并蓄的。汉朝的行政区域和文武百官多承秦制,秦末起义中楚人所用的楚式官名大半废弃了。
西汉前期,统治者有鉴于秦朝实行学术专制的覆辙,采取了相当自由的文化政策。自从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独尊儒术的建议,文化政策才变得僵化了。太初元年(公元前104),汉武帝改历法,以正月为岁首;定服色,以黄色为上。正是从这时起,自成体系的楚文化销声匿迹了。当然,这并非意味着楚文化的个性从此消失了,实际情况是,楚文化和其他区域文化一起,转化成为全国的共性凌驾于区域的个性之上的汉文化了。楚文化的某些个性,已成为汉文化的一些共性了。
在八百余年漫长的发展过程中,楚国既融汇中原诸夏传统文化,又吸收本土民族的文化,创造了高度发达且风格独特、“亦夏亦夷”的荆楚地域文化。漫长的积聚,终于迎来新的崛起。春秋战国时期,荆楚地区的文化即楚文化发展走上了一条个性化发展的道路,青铜冶铸技术高度发展,丝织刺绣技术后来居上,木竹漆器流光溢彩,老庄哲学独树一帜,屈骚文学“别创新体”,美术乐舞动人心魄。楚文化博大精深,精彩绝伦,不仅与中原文化比肩而立,竞趋争先,而且在很多方面已达到当时世界先进文化的高度。
特别是在楚国发展壮大和楚文化的形成过程中,楚文化的优秀内涵与卓异精髓日益凸显,我们将其归纳为五种精神,即筚路蓝缕的艰苦创业精神、追新逐奇的开拓创新精神、兼收并蓄的开放融汇精神、崇武卫疆的强军爱国精神和重诺贵和的诚信和谐精神,以及楚庄王、孙叔敖、老子、庄子、屈原等一大批杰出的政治家、军事家、思想家、文学家,都深刻地影响着后人。由楚人创造的楚文化精神沾溉百代,流泽万世,历久弥新,弥足珍贵,她穿越历史时空,融入中华民族儿女的血脉之中,成为中华民族的一笔宝贵财富。

(三)楚文化与中华文化

作为春秋战国时期的重要方国,楚国不仅在地域上曾经占据南部中国,成为战国时期疆域最为辽阔的国家,而且创造出独具风采的楚文化。楚文化参与了中华文化的构建,与中原文化一道成为中华文化的主脉。
楚国立国800年,开疆5000里。楚人在政治体制上敢于越等破格,在经济制度上敢于领异标新。在春秋时期的南北角逐中,楚是南方各族之雄;在战国时期的东西抗争中,楚是东方各国之长。最盛时的楚国,其版图东北达山东南部、西北到陕西南部、东抵大海、南逾五岭、西南至渝黔桂东部。早在秦统一中国之前,楚国已先行统一了大半个中国。可以说,楚国不仅在客观上为秦的统一铺平了道路,而且为此后中国南方政局稳定和经济发展奠定了基础。楚人以其“筚路蓝缕”的进取精神、博采众长的开放气度、“一鸣惊人”的创新意识、炽烈坚贞的爱国情结,创造了堪称当时中国第一流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。楚国不仅有精深玄妙的老庄哲学、“惊采绝艳”的屈宋辞赋、“诙诡谲怪”的绘画雕刻、“五音繁会”的音乐、“翘袖折腰”的舞蹈和“层台累榭”的建筑,而且有铸造精美的青铜器、工艺考究的漆木器和技艺超凡的丝织刺绣。在同时代的区域文化中,楚文化独领风骚。“楚虽三户,亡秦必楚”。秦末农民起义领袖陈胜、吴广、项羽都是楚人,建立汉朝的刘邦也是楚人后裔。学术界大多认为,汉朝在政治上“汉承秦制”,在文化上则是“汉承楚制”。自汉朝建立起,楚文化成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
具体而言,楚文化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与影响,特别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。
第一,屈原与中华民族精神。一个民族不仅要有本民族的民族精神,而且还要有体现本民族精神的典范,楚国时代的屈原就是一位跨越时空而体现中华民族精神的典范。屈原受重用时,“正道直行,竭忠尽智以事其君”,努力实行其“美政”理想;遭排挤、疏远甚至流放时,也不改“前志”,没有放弃对“美政”理想的追求。诚如司马迁在《史记·屈原贾生列传》中所云:“以彼其才,游诸侯,何国不容。”但他始终不忍离开自己的父母之邦,直至以身殉国。正是这种执着的爱国情怀,“受命不迁”“深固难徙,更壹志兮”的“后皇嘉树”般的精神,构成了屈原精神的特色。
千百年来,历史选择了屈原作为中华民族精神的典范。历代帝王着眼于屈原“竭忠诚而事君”,唐代昭宗特地追封屈原为昭灵侯,宋代神宗等封屈原为“忠洁侯”“清烈公”,元朝仁宗封屈原为“忠节烈公”,等等。一些文人学者多从儒家角度,引经据典评论屈原精神及其作品,汉代刘安对屈原忠廉正直、出淤泥而不染的操行予以高度评价:“推此志,虽与日月争光可也。”宋代晁补之认为,屈原爱君,“被谗且死而不忍去”,其行其辞,“实羽翼六经于其将残之时”,可与儒圣同等。朱熹认为,屈原“乃千载而一人”,其“忠君爱国之诚心”,不辨自显;其书可以发“天性民彝之善”“而增夫三纲五典(常)之重”。屈原之后的历代学者皆意欲将屈原纳入正统的儒家范畴。而人民则因为屈原的精神所感染而深切地寄予哀思,不仅在他的故里秭归和投水的汨罗江畔修建了屈原庙、屈子(原)祠和屈原墓,而且还以端阳节吃粽子和赛龙舟的形式来纪念他。
屈原精神,在不同的时代、不同的社会甚至于不同的国度,都具有强烈的感染力。1953年,世界和平理事会所倡议纪念的“世界四大文化名人”中就有屈原,这位中国的典范便成了世界性的典范。诚如毛泽东所言:“(屈原)不仅是古代的天才歌手,而且是一名伟大的爱国者:无私无畏,勇敢高尚。他的形象保留在每个中国人的脑海里。无论在国内国外,屈原都是一个不朽的形象。我们就是他生命长存的见证。”
第二,老庄哲学与中国文化。老子,春秋时期楚国苦县曲仁里(今河南鹿邑)人。老子的思想主要见《老子》。《老子》又称《道德经》,主要思想是“无为”,以“道”解释宇宙万物的演变。《老子》中的一些名句格言,如“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”“上善若水”“治大国若烹小鲜”等,世代传诵。有人曾统计,《道德经》是世界上仅次于基督教《圣经》被翻译语言最多的一部作品。
庄子(约公元前369—前286),宋国蒙邑(今河南商丘东北,一说今安徽蒙城县)人。庄子的思想体现在《庄子》中,主要思想是“天道无为”,认为一切事物都在变化。
老庄哲学思想和由他们创立的道家学派,不仅对我国古代思想文化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,而且在此后的两千多年里,在中国古代思想的发展进程中一直扮演着重要角色。随着历史的发展,道家思想以其独特的宇宙、社会和人生领悟,在哲学思想上呈现出永恒的价值与生命力。即便如今我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如“你知道吗”,以及“你这个人不讲道理”“这个事我们一定要讲道理”,等等,都出自道家。道家思想影响之大,由此可见一斑。
第三,楚辞与中国文学。《楚辞》同《诗经》一样,是我国文学两大源泉之一。楚辞作为一种文体,是春秋以后随着周诗(《诗经》)热的冷落而崛起于楚国,并成为我国诗歌创作的一个崭新的发展高峰。所谓“自风雅(指《诗经》)寝声,莫或抽绪(继承),奇文郁起,其《离骚》(代指楚辞楚赋)哉”即指此而言。与此相应,在这个高峰时期,还涌现出以屈原为首,包括宋玉、唐勒、景差之徒在内的楚辞、楚赋的作家群体。这既是楚国,也是我国第一个作家群体。屈原以楚辞著称,宋玉等人皆效法屈原而以楚赋见长。他们创作了不少作品,而水平最高、作品最多者首推屈原,次为宋玉,故后世或以“屈宋”并称。
楚辞在民歌体式的基础上,开拓了宏大的篇体和错落有致的句式。摆脱了《诗经》以四言为主的句式的束缚,节奏韵律富于变化,表情达意更为深刻而委婉。自屈原创作楚辞以后,历代文人学者几乎没有不读《楚辞》,没有不受屈作楚辞影响的。他们追慕屈原,模拟屈作楚辞,真可谓“其衣被辞人,非一代也”,以至于“其影响于后来之文章,乃甚或在《三百篇》(《诗经》)以上”。《楚辞》在东方世界汉文化圈内影响也很深广,它在唐代传入日本,对日本文化产生过巨大影响。此外,还被译为多种外语版本流传欧美及俄罗斯诸国。

(四)楚文化与世界文化

在世界文明史上,楚文化与同时期的古希腊文化并列为当时世界文明的代表,楚文化在世界文化史上具有一定的地位与影响。
公元前323年,亚历山大用武力拼凑起来的庞大帝国迅即瓦解。此后10年,楚国成为世界第一大国。公元前6世纪中叶至公元前3世纪中叶,代表当时世界水平的文化是东方的楚文化和西方的希腊文化。二者虽互见短长,但总体水平难分轩轾。
在哲学方面,二者各有所长,各有千秋。中国传统哲学的根基主要在老子和庄子,而老子和庄子都是楚国人。1993年,湖北荆门出土的竹简本《老子》甲、乙、丙三种,受到世界学术界的高度关注。
楚人青铜冶炼、铸铁、丝绸、漆器,早于古希腊,许多科学技术处于领先地位。在音乐艺术方面,楚人在古希腊人之上。
在国家政体建设、货币制度方面,楚国比古希腊更为完善。
在交通运输方面,航海古希腊在前,车运楚人在先。
古希腊人在理论科学、造船航海、体育竞技、写实艺术、建筑技术等方面比楚人擅长。
我们完全可以这样说,楚国和古希腊从不同的方向出发,同时登上了古代世界文明的光辉殿堂。
不仅如此,楚文化同东南亚、南亚以及中亚、西亚甚至环太平洋地区的古代文化都发生过碰撞与交流,因此,不研究楚国的历史和文化,就不可能深入了解世界的历史和文化。
总之,现代文化是在传统文化的根基上生长出来的,其中必然流贯着传统文化的气脉。楚文化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与现代文化声息相通。同时,楚文化在世界文化发展史上也有其重要的地位与影响。研究、传承和利用好楚文化,对于我们弘扬中华文化的优秀传统,坚定传承、弘扬、发展楚文化的文化自信与自觉,建设社会主义先进文化,发展当代文化产业,乃至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,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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